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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梅.芳蹤—梅艷芳的電影形象
梅艷芳說過她喜歡唱歌,亦喜歡電影。她是以唱歌入行的,當然關心歌唱事業。但其實每次唱歌,她都會加很多戲劇元素入去,每首歌就像演繹一個故事。2003年底,她驟然離開了我們,但屬於她個人的故事並未完結。在光影世界中,留下了她的音容,千變萬化的形象。我們的回憶永遠地,總有她。
行俠仗義銀色旅程始於《奇蹟》
梅艷芳俠女打女形象,應可說是始於1989年成龍作品《奇蹟》,鑑於成龍影片中,女主角通常淪為點綴的花瓶角色,而阿梅卻不一樣。她在當中卻飾演一個非同凡響的「夜總會歌手」,但亦會磨拳擦掌,大打出手,絕不計較破壞當年歌手形象。同年更有《富貴兵團》,她在當中飾演巾幗不讓的女特務,綽號天字第三號草木蘭,以護士裝扮掩護身份。接著要數《英雄本色III夕陽之歌》,她演一個有情有義的女子,卻有男子的浩氣與傲氣,確立了她個人的英雄形象。
踏入了90年代,香港電影掀起現代豪俠式電影,阿梅更主攻動作路線,拍了多套集現代與古代,科幻與現實之間的動作片。如《九一神鵰俠侶》(1991)就是由未來時空與古代交織而成,聞當年的角色是特意為她及劉德華而創作,富濃厚的俠義精神,集金庸精華之餘,卻還有其他奇幻或卡通化的形象。其後,1993年杜琪峰的《東方三俠》及《現代豪俠傳》,則打正女黑俠的旗號,做個真正的女俠,白天是賢良淑德的家庭主婦,晚上就搖身一變而成為鋤強扶弱的女飛俠,與楊紫瓊及張曼玉儆惡懲奸。而她就曾在訪問時說過,她細個就夢想成為英雄。「我細個夢想做英雄,大個希望做律師、女警司,可以好威武。」而拍這類動作電影令她有機會夢想成真。「拍《英雄本色III夕陽之歌》時,導演安排我開槍、打鬥,儼然一個女英雄,令我在現實生活中不可能做到的,在電影中可以達成。」
還有大家都可能忽略的《亂世兒女》(1990),她都有藝高人膽大的動作場面,至於古裝扮相方面,最令人難忘要數《新仙鶴神針》(1993)中的大俠白雲飛,造型出塵脫俗,英偉不凡有俠義之概,為了拯救武林而捨身取義。
另一半是男人
梅艷芳性格硬朗、豪爽,令很多導演要找反串角色時,都不期然想起了她。她自己亦直認不諱。「我知道自己不是靚女,但我希望可以在型格、性格上去討好觀眾,我男裝打扮有信心,行路姿態我都喜歡學男仔,我一直比人感覺就係『陰陽錯』。」她最出色的男裝扮相,非《川島芳子》(1990)莫屬,川島原為滿清肅親王女兒,幾歲時被送到日本寄養,後改名為川島芳子,愛情婚姻都不幸的她成為安國軍總司令,故生性殘忍暴戾。阿梅當年為了揣摩角色都做了不少功課。「我看過有關川島芳子的電影及書藉,覺得她身世十分傳奇,由最初的威風八面以至最後的潦倒,要演這個角色是演技的一大考驗。」而她後來對自己的表現亦很滿意。「而川島芳子喜歡以男性打扮,我在男裝方面有信心可以好瀟灑‥‥‥」但最可惜她沒憑《川島芳子》得到任何電影獎項。
至於近年她也再度反串,與張柏芝及鄭秀文合演杜琪峰作品《鍾無艷》(2001),她今次真是如假包換的飾演齊宣王一角,有盡所有男人的惡習,杜琪峰就曾經讚過她飾演的齊宣王比起《活著》中的葛優,可以做得更討人厭。「現今演員之中很難找到一位反串而有說服力的人,梅艷芳是唯一一位。而且她變的能力很高,既能演嚴肅的文戲,亦能演喜劇,能變身成為大俠,亦能變成蛇頭鼠眼的小子,她今次演得很好,演衰格二世祖還可以衰格過《活著》的葛優。」而她之所以做到原來依賴前輩教路。「《鍾無艷》入面的齊宣王我係參考好多以前的演員,包括波叔(
悲情女子.等愛的女人
梅艷芳一生情路坎坷,而她在電影中,亦常做一些悲情的女子,或是獨立而等愛的女人,她做這些角色都表現得入木三分。近這兩三年,她演的大都是這類女子。在張之亮作品《慌心假期》(2001)中,她的角色極不討好,她是一個面臨失婚邊緣而嘗試挽救的中年女性。經常表現得很沉鬱,直至她遇上另一個樂觀年青的女子純月里沙,但當二人成為好友後她才發現對方就是丈夫的情婦,自己的情敵。後來情敵失蹤,她決定去尋找。阿梅就覺得《慌心假期》中的Michele同她的性格很相似,都是外表太堅強而內裡脆弱的那一種。「Michele可說是一個悲劇人物,本身也不是對人開放的人,難得在旅程認識一個朋友,卻偏偏發現她是情敵,所以很矛盾,唔知應該protect她好,還是恨她好。」
另一個備受讚賞的悲情女子要數《男人四十》(2002),她演一個擔了很重感情包袱,由此至終沒得過幸福的中年家庭主婦,雲英未嫁的她演兩子之母兼師奶都極之自然,內心戲更是手到拿來,雖然最終得不到金像獎影后,輸了給張艾嘉。
不得不提《愛君如夢》(2001),雖然是一部喜劇,但她在當中就演一個獨立而孤單的上流女強人,藉著跳舞一洗心中的空虛,與 劉德華共舞的一段非常精彩,就像一生的感情都灌注在角色當中。不同種類多情女子她也演過,但有一種是她一直想演而沒有機會的:「奸角。類似《孽緣》的女角,平時很正常,但當有東西觸發時就會發顛,那種恐怖是你不可以用眼去看,而感覺又令你驚,我想試做一下這樣的人。人永遠都有陰暗面,現在拍太多一面倒的角色。我很愛一個人,但如果你給我知道他對我唔住,我要他死,還要死得很慘,好多男人看完這部片很驚,就是想做這類型角色‥‥‥」原來是愛之極至而反變得暴戾的女子。
打麻雀壞女孩
1986年,亦即是十八年前所拍的《壞女孩》,雖然經過時間流逝,很多觀眾早已遺忘,但對梅艷芳來說卻是一部很特別的作品。縱所周知,八十年代的香港樂壇,無論是當紅的關正傑或者關菊英,踏上舞台總是一板一眼、正正經經地演唱,但梅艷芳卻不同。她是首個引入「形象」來豐富演出的歌星,而「壞女孩」就是其中一個讓觀眾嘩然的破格形象。聰明的電影公司當然把握機會,邀請她拍攝電影,連戲名也訂為《壞女孩》(1986)(英文戲名亦取材自壞女孩的歌詞─Why Why Tell Me Why)。但看過電影的人會發現戲中梅艷芳所謂的「壞」原來只是喜歡打麻雀。劇情是說 陳友忍受不到梅艷芳沉迷打麻雀,因此苦練技法在四方城上擊倒她,結果出人意表,竟然是陳友對麻雀變得不能自拔。戲內出現了一幕沙灘雀局,現在看來絕對是一次奇觀。
命運哀愁,卻演最多喜劇
感覺上梅艷芳好像比同年紀的人走多了很多路。她沒有經歷過正常的童年,年幼的她便要出來討生活。後來加入娛樂圈表面風光,實質要面對不少風風雨雨。她一生想得著愛情,卻沒有擁有到永久。命運蘊含著一點哀愁的她,卻從沒有沉重的愁懷及怨懟,電影中的她還經常性地為我們帶來歡樂。1984年她在《緣份》中當一個重要角色,是為張國榮及張曼玉穿針引線的一個近似邱彼特的角色。獲得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配角獎,證實梅艷芳實在有喜劇天份。還有《一屋兩妻》(1987)。梅艷芳飾演陳友的新婚妻子,由於陳友的前妻(夏文汐飾)生意失敗,走投無路,因此要寄住他家,形成了一夫兩妻的奇怪組合。不知就裡的外母更把梅艷芳誤會成家中的菲傭。往後的日子,梅艷芳經常把這部《一屋兩妻》跟另一部《神探朱古力》(1986)相提並論。她說兩部片都有不同的處理方式。《一屋兩妻》就比較生活及小品,跟偶像許冠文合作的《神探朱古力》角色就比較誇張。
論梅艷芳的喜劇又怎會少了《黑心鬼》(1988)。一名生前好事做盡的人,冥冥中破壞了人世間的善惡平衡,因此要被迫加害三個貪心的人才可以轉世投胎。這部梅艷芳有份主演的電影是少數蘊含黑色幽默的異色喜劇。至於為香港特技動作演員工會籌款的《醉拳II》(1993),梅艷芳飾演黃飛鴻(成龍飾)的繼母,角色活脫脫就是《方世玉》裡的苗翠花( 蕭芳芳飾),同是鬼馬而有家國意識的婦人。
梅艷芳曾經說過︰「我好喜歡遇強越強,大家功力相當就會好刺激!跟他合拍《審死官》(1992),我們好似打緊波子機一樣,打來打去,十個take都可能有不同的效果出現。」她提及的「他」是周星馳。由杜琪峰執導的《審死官》,背景設在清朝廣東一帶。周星馳飾演的狀師,由於有時迫於無奈要顛倒是非黑白以致招來報應,因此決定封筆。但妻子梅艷芳的金蘭姊妹吳家麗被誣陷,梅艷芳閒來無聊練習各家各派上乘武功,而周星馳只是一介文弱書生,所以命運註定他要重出江湖。對梅艷芳的表現,杜琪峰這樣評價︰「大家圍讀劇本,在理解劇本的過程當中,她已經把角色再創造,賦予了角色靈魂。」為《審死官》作宣傳,接受訪問的時候,梅艷芳透露自己最敬佩的喜劇演員都是來自粵語片時代。「波叔(梁醒波)是經典,鄧寄塵、譚蘭卿都很妙絕!當時沒有劇本,他們要爆肚演出,但同時又做到很生活化!」她又嘆謂︰「喜劇其實好難演,你數一數香港有幾多個喜劇演員﹖所以我們都要很尊敬他們,香港金像獎應該設立一個最佳喜劇演員獎!」《審死官》除了是喜劇之外,更有寓意。藉著梅艷芳及周星馳的角色際遇,杜琪峰希望表達他對大陸的貪污情況,九七後官僚主義盛行的隱憂。
後來,梅艷芳分別在《逃學威龍3之龍過雞年》(1993)及《鍾無艷》跟周星馳及杜琪峰再碰頭。《逃學威龍三之龍過雞年》,周星馳再做臥底,但今次沒有匿藏在學校而改為監視梅艷芳。戲中的她涉嫌陷害丈夫謀取遺產,而且她似乎有同性戀傾向。杜琪峰執導的《鍾無艷》最大的綽頭是梅艷芳由片頭到片尾都是以男兒身出現,他飾演的齊宣王周旋於面上有顆大痣的鍾無艷(鄭秀文飾)及忽男忽女的夏迎春(張柏芝飾)之間。林青霞在《東方不敗》的反串扮相顛倒眾生,而梅艷芳今次就向著另一種方向,他準確掌握了角色性格︰色字當頭、臨陣磨槍、昏庸無道、令電影充滿趣味。梅艷芳在戲中跟大臣玩現代的麻雀、撲克,舉行「奧運會」,大家現在耳熟能詳的廣告商也有贊助絕對是爆笑的經典時刻。有說梅艷芳說話有戲劇性、用字高度形象化、說話一揚一頓非常有timing,又常自嘲,是天生的喜劇人才。
胭脂扣.如花
再看一遍《胭脂扣》,再一次哀傷唏噓。電影被公認為梅艷芳的代表作,1989年她更憑本片榮獲第廿四屆台灣金馬獎最佳女主角和第八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主角。電影改編自李碧華的原著小說,導演本是唐基明、十二少一角亦原屬意鄭少秋或周潤發,但到最後演變成關錦鵬、張國榮及梅艷芳,締造了無可取代的經典組合。梅艷芳飾演的如花是三十年代的塘西妓女,長於煙花之地,脂粉叢中。她天生顏色素白,死後呈半透明狀態,人死了仍淒怨地四出尋夫,但找到的真相卻令她無力面對。梅艷芳是這樣看如花:「她是痴情而略為自私的人。以前的女人是這樣的,想不通就大家攬著一齊死,但現代人就不會了,有甚麼事都開心見誠地說, Easy Come Easy Go!」拍第一場戲,她就要說一些「溫心老契」、「埋街食井水」的對白。
為了掌握角色,梅艷芳說︰「很早的時候已經看過這本小說,然後晚晚守候著電視機旁看粵語長片。因為很多粵語片的橋段很相似,我又要學她們講說話、走路的姿態及神情。」「如花的角色好斯文,講說話又很細聲,我平時大癲大肺,坐不定,停不到口,不過到後期我都總算投入到,或者我同情她。」不說不知,原來當初電影公司介定《胭脂扣》是鬼片,所以想加多一些女鬼飛來飛去的鏡頭招攬觀眾,但梅艷芳卻反對。「我不想破壞成個故事。弄這麼多古靈精怪的東西我寧願不拍! 如花這隻得有鬼的邏輯,她比較有人性,不會無端端隱形,或者穿過牆壁。」
及後,關錦鵬再邀梅艷芳拍攝《阮玲玉》(最後角色改為張曼玉飾演),但梅艷芳基於兩個理由婉拒了。第一,她曾經發表過一些有關民運的激烈言論,而《阮玲玉》又極需要回內地取景,因此梅艷芳的處境有點尷尬。另一個原因是阮玲玉的角色實在太牽動她的情緒,讓她有抽離不到的危機。「我一直在看(劇本),我知道自己入了戲,直到我揭到阮玲玉大殮的相片,我發現我們的樣子很相似,由這時開始,很多人就叫我不要拍。」
1992年,她終於可以回到國內拍片,那便是他第二次獲最佳女配角獎的《半生緣》。她演的顧曼楨是張愛玲最不討好的人物。一個正常的人怎會出賣自己的妹妹,但梅艷芳把曼楨複雜的心境刻劃得絲絲入扣。
梅艷芳四歲在荔園唱歌,她的人生閱歷可能比一般人豐富,因此唱歌、演戲都是感情豐富。在她演過的四十多部電影中,就算是一些綽頭戲,她都是悉力以赴,交足功課。1991年她曾舉辦「梅艷芳十載光華匯展」,她選映了她主演的七部影片《神探朱古力》、《一屋兩妻》、《胭脂扣》、《奇蹟》、《英雄本色III夕陽之歌》、《川島芳子》及《何日君再來》,大約可以知道她的電影在她心中一把秤的份量。
Biography
梅艷芳,1963年10月10日出生,原藉廣西合浦。六歲開始在荔園公開演唱,成為職業歌手。18歲時她以「風的季節」獲得香港第一屆新秀歌唱冠軍,從此聲譽鵲起。她灌錄過不少唱片,第一張是《心債》。她的唱片不少獲得白金唱片榮譽。她演唱的名曲有「曼珠莎華」、「赤的疑惑」、「烈燄紅唇」等,到過不少地方登台演唱,由於登台演唱時形象常變,故有「百變梅艷芳」之稱。她亦唱過電影和電視劇主題曲,著名的有「似水流年」、「IQ博士」等。
1983年她開始參演電影,第一部是《瘋狂八三》。她以《胭脂扣》先後獲得廿四屆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獎和第八屆香電影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獎。1990年宣佈暫別樂壇,其間仍專心拍電影,1994年重返舞台。2003年9月公開承認患有癌症,同年12月30日病逝,享年40歲,平生電影作品共47部。
曾獲獎項
Filmography
刊登於 2007年10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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