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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男性視角:改編自小說的關錦鵬電影

作者︰蕭恒 推介給朋友

關錦鵬新作《長恨歌》近日成為了華語電影的焦點所在,獲邀參賽威尼斯電影節,亦在威尼斯取得2005公開獎 (藝術交流)。關錦鵬以當副導演起家,1985年首次獨擔大旗執導《女人心》(鍾楚紅周潤發等主演) 而廣為人所認識,自始拍了多套以女性為題材的電影,被喻為香港女性電影的代表導演。繼《女人心》、《地下情》(1986,周潤發、梁朝偉主演) 之後,將關錦鵬事業推向高峰的,要數1987年的《胭脂扣》。

《胭脂扣》:如花的癡情與懷舊

胭脂扣》改編自李碧華小說,如花 (梅艷芳) 乃是三十年代香港塘西名妓,戀上人稱「十二少」的富家公子陳振邦 (張國榮)。這段戀情當然不容於當時社會,於是二人吞鴉片自殺殉情,約定來世相認。如花在陰間癡等多年不見十二少,終於是帶著十二少相贈的最後禮物胭脂扣回到人間尋找愛人。袁永定 (萬梓良) 於報館廣告部工作,與任職娛樂記者的女友楚娟 (朱寶意) 同居,遇上了來到八十年代的如花,一對現代情人由懷疑、恐懼到被這段隔世愛情感動,與如花一同追尋十二少下落。

原著小說與電影的情節大致相同,但是電影《胭脂扣》卻不再將敘事觀點鎖定在袁永定身上。原著以袁永定的第一身敘述,讀者是隨著他與如花的交往而獲知一切。電影《胭脂扣》中,關錦鵬卻充份利用電影這種媒體,不斷穿梭於三十年代的塘西和八十年代的都市之間。現世的部份似乎是袁永定的經歷,但昔日塘西風月的璀璨影像卻是如花回憶的呈現。

歷史的論述向來都是以男性為中心的,英語裡「history」可拆為「His-story」經已將此一語道破。關錦鵬卻透過一個女人──特別是一個處於邊緣位置的女人──來創造過去。《胭脂扣》的懷舊並不是純然理性的歷史,而是在帝王將相的正史以外,提供一種對昔日的另類想像。

不少學者都以九七大限來解讀八十年代末的懷舊風與鬼片熱潮,視之為對當前身份危機的反應或是對前途恐懼的投射,正如片中一再出現的「五十年不變」怎能不教人想起北京政府回收香港前的政治承諾?然而這一切複雜的懷舊情感,依然只是透過一個淒苦女子的癡情來盛載,《胭脂扣》裡的歷史其實是「她」的故事。

《紅玫瑰與白玫瑰》:孟煙酈的女性醒覺

《胭脂扣》之後關錦鵬拍了《人在約紐》(1990,又名《三個女人的故事》,張曼玉張艾嘉斯琴高娃主演),故事圍繞三名流徙在美國的華人女子。之後的《阮玲玉》(1992,張曼玉主演) 再次把觀眾帶回三十年代,地點卻移師上海。導演以多層複雜的敘事結構,透過阮玲玉當年主演的片斷、張曼玉扮演阮玲玉、演員導演的討論與訪問三者交錯穿插,道盡這個傳奇女子悲涼而短暫的一生。至於關錦鵬再次改編小說,則是1994年拍的《紅玫瑰與白玫瑰》,背景一樣是三十年代上海,主題仍然圍繞他擅長的女性。

紅玫瑰與白玫瑰》原為張愛玲小說,改編張愛玲小說向來不是一件容易討好的事。雖然她的作品裡有很多場面相當電影化,但是字裡行間對於女性的細緻刻劃卻帶有某種張力,字面對於角色的描述與角色在小說中流露出來的特質可以完全不同,更見人物的複雜性。將文字化為影像時要保留人物的深度誠非易事,稍一不慎便會抹殺了詮釋的空間。關錦鵬與編劇林奕華小說改編電影時,借助字幕把張愛玲的文字放進電影,影像所顯示的卻是人物的另一種特質,將張愛玲小說的整體感覺表現出來。

張愛玲的文字雖然由女性角度出發,但她筆下的女性卻經走不出傳統父權社會的桎梏,最終帶點鬱悶與無奈 (《傾城之戀》的團圓結局或許例外)。然而關錦鵬的《紅玫瑰與白玫瑰》雖然以佟振保 (趙文瑄) 的第一身來敘事,但戲中的王嬌蕊 (陳沖) 與孟煙酈 (葉玉卿),特別是後者,卻比原著多了一份女性情慾的自覺,電影改編也因而比原著多了一層女性自主的暗湧。

故事中的佟振保留洋回來,在上海謀得高薪厚職。他租住同學的房子,卻教同學風情萬種的妻子王嬌蕊吸引過去。當嬌蕊決定離婚時,振保反而覺得承受不了。之後振保與欠缺個性的孟煙酈結婚,未幾卻又覺得妻子乏味,不住的往外嫖。小說裡的孟煙酈即使不滿現狀,最終還是脫不了振保的籠罩。但電影卻透影像的並置、音樂的配合,暗示著情慾流動,孟煙酈 (甚至王嬌蕊) 的蛻變並不盡在振保掌握之中,而是在父權 (patriarchal) 宰制之下有些曖昧的自由。

《藍宇》:陳捍東與藍宇的同性情愛

1996年關錦鵬透過紀錄片《男生女相》正式公開他的同志身份。此後他的長片《愈快樂愈墮落》(1998,陳錦鴻邱淑貞柯宇綸主演) 及《有時跳舞》(2000,舒淇李嘉欣張智霖大澤隆夫金燕玲主演) 都或多或少有著明顯的同性愛慾存在。2001年關錦鵬將網上流傳的小說《北京故事》改編成《藍宇》,終於以電影對焦同志戀人。

電影中陳捍東 (胡軍) 與藍宇 (劉燁)的同志情感,關錦鵬曾言當中也有著他與男友關係的投射。同性愛本身就威脅著父權建制裡對「男性」的定義,《藍宇》一片的敘事雖然不是由女性角度出發,甚至沒有女主角,但是其對同志感情的刻劃肯定不屬於一般的男性視點,反而與女性主義企圖顛覆父權思想權霸有相通之處。

原著《北京故事》於網上流傳,故事講述北京大款陳捍東最初只是以玩弄性質靠金錢買下大學生藍宇的肉體,但二人最後愛上對方……小說裡充斥著對男同志的獵奇目光,有著許多對性關係繪形繪聲的描寫。關錦鵬與魏紹恩在改編劇本時將這些場面大刀闊斧刪去,反而能將注意力集中在二人的感情之上,以同志的角度切入這段男男情慾關係的描繪。電影改編亦大大削弱了原著過於戲劇化的處理,原來陳捍東妻子誣諂藍宇一段亦被刪掉。電影《藍宇》沒有為了成就一段同志愛情而醜化女人,這與關錦鵬電影一向採納女性觀點其實一脈相承。


《長恨歌》:王琦瑤看上海變遷

如果說《藍宇》是關錦鵬電影敘事的反璞歸真,那麼《長恨歌》便是他題材上的回歸。電影開始時的時代背景正是《紅玫瑰與白玫瑰》中三十年代的上海,電影描寫上海四十至八十年代的變遷,當中流露出的傷感和緬懷又與《胭脂扣》遙遙呼應;而透過一個上海女人的一生來看窺探一個時代則教人聯想起《阮玲玉》了。

關錦鵬的《長恨歌》在情節上與王安憶原著相去甚遠,只是保留了主角王琦瑤 (鄭秀文) 與四個男人的關係,某些角色亦被二合為一。小說裡在文革死去的程先生 (梁家輝) 更在電影中陪伴王琦瑤一生。而王琦瑤走向多姿多采再回歸平淡的一生,與上海由繁華到動盪到再次興盛恰成對照。對此她能夠淡然甚至冷峻地旁觀,但當中又隱隱透著點點無奈──尤其是當她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離她而去的時候。電影刻意迴避對歷史事件的直接描寫,幾乎全是室內場景,但城市變遷卻絲絲點點的滲進王琦瑤的生活裡。電影與小說一樣道出王琦瑤與上海之間的微妙關係,以一個女人的生平經歷來盛載一個城市的變遷過程。

電影版的《長恨歌》經過大幅度改編,大大加重了程先生的戲份。畫外音以程先生為第一身敘述故事,令整個故事是否從王琦瑤的角度出發頓成疑問。電影的視點可能是王琦瑤的,也可能是程先生的,甚或關錦鵬覺得不必再囿於敘事觀點的性別界限。在《長恨歌》中,導演亦放下了複雜的敘事結構或電影語言,改以最平實的方式說故事,向通俗劇的敘事傳統靠攏。《長恨歌》也許是關錦鵬徹底回歸之作,又或者是在傳統形式裡創新的嘗試。

(原載《a.m.post》第1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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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登於 2005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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